20年了,來來回回東奔西走,總是游歷在“平面設計”這個杯子般大小的圈子里,伴隨設計的諸多煩惱,卻仍以設計為生,又以設計為樂……
何見平,1973年出生于富陽,旅居德國的國際著名平面設計師,現為中國美術學院客座教授、博士生導師。上個月24日至29日,他在南京藝術學院美術館舉辦了一場名為“泛泛之交”個人平面設計展。趁此機會,本報記者對他進行了專訪。
個展:與平面設計的“泛泛之交”
記者:這次個人平面設計展為何取名為“泛泛之交”?何見平:“泛泛之交”被人所閱讀的第一感受,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我把它用來當作展覽的名稱,是想解釋我和設計專業(yè)之間的關系。
平面設計這個專業(yè),隨著科技、工具的發(fā)展,越來越被人輕視,他們會覺得平面設計是項很簡單的工作,仿佛有了電腦的幫助就能成為專業(yè)設計師了。其實不然,就 我個人而言,從進入大學專業(yè)學習至今已有22年,深刻感受到了這個專業(yè)的難度,科技的轉變更讓人的表現力普及化、相似化,要在司空見慣的視覺圖形上凸出個 人的審美和藝術特征,實在是太難了。我把自己與設計的關系形容為“泛泛之交”,是因為我感覺自己還沒能進入一個得心應手、揮灑自如的專業(yè)表現境界。記者:何老師太謙虛了。
何見平:不是謙虛,而是觀念的區(qū)別。普通觀眾在看到我的作品的時候,往往并不需要考慮專業(yè)的表現創(chuàng)造、形式、審美或前瞻,但設計師必須兼顧,他必須有新的 創(chuàng)造才有專業(yè)建樹。平面設計需要視覺語言的創(chuàng)造和設計思想的建立,這些都是艱難的限制,它和其他專業(yè)一樣,鉆研得越深,就越覺得渺小,我到40歲時才發(fā)現 了這一點。
專業(yè)者對專業(yè)首先應存敬畏,有敬畏才有約束和創(chuàng)新。當設計藝術成為普及化的表現媒體,如果缺乏敬畏,不再被約束,就會出現創(chuàng)意相似、表現方式相似甚至是抄襲的作品。
《立體平面人》:獲得國際海報雙年展金獎
記者:在2012年度第23屆波蘭華沙國際海報雙年展上,您的作品《立體平面人》獲得了文化類海報金獎,你也成為首位問鼎該獎項的華人設計師。您是怎么看待這次獲獎的?
何見平:對個人從業(yè)經歷來講,這是個過程,從無到有,從門外到門內,從愛好者到專業(yè)者,從喜歡設計到被設計所接納。所以,獲獎本身并沒有給我造成什么特別的困擾和喜悅。
其實可以從兩方面看待這個問題。一是在紙質媒體逐漸被網絡媒體所取代的今天,海報越來越不被公眾所關注。藝術海報結合了藝術和社會媒介功能這兩種形式。波蘭海報雙年展是一個超過40年歷史的國際性專業(yè)競賽,我很高興世界上還有這樣的活動,讓別人注意到這個專業(yè)的存在以及發(fā)展。
第二個方面,我作品本身沒有明晰表現出是東方人的創(chuàng)作還是西方人的思維,而是盡量遵循自然而然的視覺語言表現。不過,我在創(chuàng)作這個作品時,受到了歐洲達達主義(20世紀西方文藝發(fā)展歷程中的一個重要流派,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顛覆、摧毀舊有歐洲社會和文化秩序的產物,涉及視覺藝術、文學、戲劇和美術設計等各個領域)的一些影響,比如Max Ernst(德裔法國畫家、雕塑家,被譽為“超現實主義的達·芬奇”,在達達運動和超現實主義藝術中均居主導地位)的繪畫藝術。
記者:你的獲獎對中國的平面設計師會帶來什么影響?
何見平:我不能代表中國設計師來談論這個問題。中國已快速進入國際設計家庭,從這一點來講,我的獲獎也許會有一定幫助,說明中國的設計已經受到國外的關注。就像莫言得到諾貝爾文學獎一樣,表明中國經濟、文化的發(fā)展越來越多地受到世界的關注。
鳳凰創(chuàng)意:搭建中外平面設計交流的文化橋
記者:當初,您設想把杭州轉塘的雙流水泥廠改建成文化創(chuàng)意園區(qū),于是鳳凰創(chuàng)意國際園區(qū)應運而生,您的“何何設計”成為了第一家入駐企業(yè)。這幾年,公司主要取得了哪些成績?
何見平:主要是文化橋梁的功能,承擔了文化“翻譯”的工作。我將國外專業(yè)、優(yōu)秀的人才、作品、展覽,穿插于美院的教學中,并進行了一系列交流,不是單方面給予性的交流,而是雙向性的。不僅僅是西方作品的展示,中國也在面向西方傳播文化,比如,我主辦了中國的設計在瑞士、德國的展覽。
富陽也會出現這樣的交流。因為富陽融入杭州,沒有地域的差別,都有悠久的歷史,希望政府能提供更多的空間、平臺,給剛出現端倪的文化藝術設計更多的扶持。
家鄉(xiāng)富陽:對我有“母文化”的影響
記者:您1995年畢業(yè)于中國美術學院平面設計專業(yè),1997年至2001年就讀于德國柏林藝術大學求學,后一直從事平面設計工作。富陽的生活環(huán)境對您的事業(yè)產生了哪些影響?
何見平:謝謝你的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對我意義匪淺。在中國藝術中,有一種觀點是“妙法自然”,就是讓自己的創(chuàng)作有自然心情的流露,其中最重要的表現點就是反映自己學術、人格、審美的三重修養(yǎng)。設計師也一樣,必然受“母文化”的影響,而富陽就是我的文化母體,這種母體不是指某個人、某個藝術表現方式,而是指日常生活中的氣候、人文、環(huán)境、地理等等。
我希望在設計創(chuàng)作中,既融合西方的藝術觀、藝術表現形式,也能在表達中有一種自然而然的“母文化”的流露。
記者:在個人審美和藝術表達上,您有哪些價值取向和追求?
何見平:我欣賞比較理性的方式,有內涵,有內容,有一種邏輯性,能引導別人來理解。但是這一點往往還不夠,也許是單調和枯燥的,必須要融合藝術表現力、感染力,必須要有藝術的思考和創(chuàng)意。通過小小的“視覺圈套”,讓觀眾更加明白你藝術理性表達的內涵,也就是把自己的思考、自己的信息傳達到別人腦中,并兼顧了自己的審美傳達,這是一個很大的課題。
“三館”建設:更重要的是提升人的意識
記者:富陽將在東吳文化公園旁規(guī)劃建設博物館、美術館、檔案館。目前這個“三館合一”的概念性規(guī)劃已經通過評審,預計年底將動工建設,而這個方案是由獲得了2012年普利茲克建筑獎的王澍主持設計的。您覺得“三館”文化設施建設會給富陽帶來哪些變化?
何見平:魯迅先生提倡“拿來主義”。富陽在黃金地段建設“三館”,并邀請著名建筑設計師來設計,說明政府深刻認識到了文化建設的重要性。
但并不是建造一個“三館”就能改變一個城市的文化,或者創(chuàng)造一個城市的文化。更不是擁有三個博物館的城市就一定比擁有一個博物館的城市更有文化。文化中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是人!是人的意識,是民眾對文化的理解和喜愛及對文化融入生活的態(tài)度。現代的政府,應該引導文化中的人性趨向。
造一個博物館容易,但改造館外的軟件卻很難,比如參觀者的秩序、文明舉止等等,這些反而能催生人的文化素質,是最重要的。所以,在經營文化上,政府需要有更加開放性的眼光和長遠性的期盼。
記者:提高人的文化意識需要如何引導?
何見平:并不是城市建設就能立竿見影地改變人的修養(yǎng)。當然,一個城市各方面的建設能逐漸改變人的文化修養(yǎng),但它需要時間參與發(fā)酵,需要潛移默化的引導。因為,我永遠相信一點,文化是從生活中來的,生活是文化的最大源泉。文化的最大魅力是什么?就是它的原創(chuàng)性、它的思考、它的與眾不同,而這需要幾代人的努力。
文化強市:要有一定的時間積累
記者:今年,富陽提出要建文化強市,實施文創(chuàng)產業(yè)推進工程等“九大核心工程”,對此您有哪些好的意見和建議?
何見平:富陽歷來是造紙之鄉(xiāng),說明我們城市有書法、國畫的傳統(tǒng),這是好事情,因為文化需要時間來沉淀,不是一下子就能挖掘出來的,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被遺忘的。
文化強市的愿景是好的,說明政府也看到了文化的重要性。我覺得政府的工作永遠是持續(xù)長久地引導、鼓勵和支持,比如加大文化課程、藝術課程融入教育的比例;提高藝術家、設計師的社會身份,讓藝術和設計恢復自信;多作一些交流展覽,讓一些陌生的藝術、文化形式呈現在我們面前……
文化強市要有這樣的一批人,將文化事業(yè)作為工作去推廣,要給他們自信的社會地位,以便更好地創(chuàng)作。富陽在文學、繪畫、書法這些方面人才輩出,在這個時代,我們不能僅僅看到商業(yè)、稅收價值,而要有長遠發(fā)展文化的眼光。
回報家鄉(xiāng):尋找合作的機會和可能性
記者:您是否有在家鄉(xiāng)富陽發(fā)展平面設計方面的意向?
何見平:未來的中國,最大的市場就是設計市場。中國產業(yè)從制造到創(chuàng)新到研發(fā),在這種轉變過程中,需要新的不同工作的人,而平面設計、服裝設計、動漫、網絡,新媒體等領域的人才需求正在不斷增大,這種需求是社會的需求,需要從數量向質量轉變。比如,上個世紀80年代末考中國美院的學生很少,但現在中國美院的畫室都開到富陽了。所以,只要市場存在,轉型就無處不在。
2008年,我曾向富陽市政府推薦ICUC項目,打算在富陽建設設計文化的聚集點,相當于文化小區(qū)的概念,擁有高等教育、時尚設計、藝術、休閑等功能,但這個項目最后還是因為各種原因而流產了。如果政府還有這方面的意向,我愿意繼續(xù)合作。
這樣的項目不是短暫的商業(yè)利益可以評估的,10年、20年后,社會效益會非常大,因為人才會擴散到世界各地,向世界介紹這個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