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扎哈·哈迪德 (Zaha Hadid),1950年出生于巴格達,先于黎巴嫩攻讀數學,1972年進入倫敦的建筑聯盟學院學習建筑,此后加入大都會建筑事務所,并任教于建筑聯盟學院,直到1987年。1994年后,在哈佛大學設計研究生院執掌丹下健三教席。2004年獲得建筑界的諾貝爾獎——普利茲克建筑獎。
扎哈拉風 最近,當各種傳媒把扎哈奉為“女王”的時候,扎哈已經被偶像化了,所謂偶像,就是大眾在不加思索的情況下的崇拜和追隨。而事實是兩種情況:扎哈本人為美國《時代周刊》評選為影響世界的百名人物時把她放在思想領袖的欄目而感到自豪;中國大眾或者說房地產商在銷售層面則更喜歡用“建筑女王”來稱呼這位女建筑師。
說扎哈是“建筑女王”,在中國不無道理,因為扎哈確實越來越有王者的風度了,這體現在她身上,就是一直以來不妥協的氣質。
比如,前不久,扎哈從中國南方的廣州上陸中國,出席遲遲才舉行的廣州大劇院的開幕大派對,然后北上京城,這和她七年前因為后來流產的北京物流港項目設計北上大不一樣。上次只是在業界舉行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對話中國”的活動,那時她在中國暫露風采,大多數人還是通過傳媒來了解她,而這次受歡迎的程度非同以往。這是因為經過七年才蓋好的廣州大劇院,在亞運會之前竣工,以及在北京和上海,扎哈接受了三個地產開發項目的設計。這種給城市帶來巨大人氣的標志性建筑的設計機會,和民間房地產開發的委托設計項目,使她成為一個聚光燈下的明星,按照這樣的接單速度,中國可能會成為扎哈建筑最多的國家。
不妥協 不妥協和不合作不一樣,不妥協是合作而不合流。扎哈為被稱之為“圓潤雙礫”的廣州大劇院落成而來,
她對那么多人喜歡她設計的大劇院而欣喜,盡管很多人都不敢恭維建筑的施工水平,但是,對扎哈來說,它就是自己的孩子,況且她自己也未婚。然而當有媒體問到,她所設計的建筑造價為什么都如此昂貴時,她的回答就顯示出不妥協的氣質。
正像世界上其它超級前衛的建筑設計,在建造時都會出現超預算的情況一樣,投入10億人民幣,占地4萬6千平方米的廣州大劇院的造價,也是出乎甲方的預料,因為投標時的工程總造價(不含地價)約8.5億元人民幣。當然,超出想象的施工難度,也使得工期被迫延長,但是扎哈堅持認為,像廣州大劇院這樣的建筑,跟普通辦公樓不一樣,它將在這個城市停留更久的時間,它將給城市的文化帶來沖擊,因此在預算的判斷標準上,不可能和辦公樓一樣,這就是扎哈在創意上絕不向預算妥協的態度。
但我第一次走近這座建筑時,給我的直感就是,它雖然屹立在周圍都是超高層的環境中,但是,建筑所具有的氣場和散發出來的氣質,使它成為那個區域中的磁場,它是一個不高的、但有標志性特征的建筑。在廣州的珠江新城,哪棟建筑最受歡迎,只要看看每天有多少人在它周圍散步和合影——廣州大劇院的設計和建造,向大家演示了一座英俊的文化建筑是怎樣成為城市的風景線和新名片的。
結緣亞洲 在觸及扎哈的建筑生涯時,都會提到1983年,她是因獲得香港之峰俱樂部(The Peak Club)國際競賽項目的一等獎而讓世界知道有一位風格獨特的女建筑師的存在。但是,建筑界看好她的人不是來自她受教育的倫敦和西方社會,而是日本的磯崎新。是他的慧眼拾起了被他人否定了的扎哈方案,從而讓扎哈實現了建筑設計生涯中最重要的登龍門。
通常人們都會一筆帶過扎哈1983年這段傳奇的經歷,可是,這一經歷來自她在倫敦AA建筑學院所研究的課題,那就是在她的荷蘭導師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的指導下完成的“向馬列維奇致敬”的畢業創作。這些非建筑的抽象繪畫作品,直到扎哈在香港中標之后才受到建筑界的重視,1983年扎哈開始在AA建筑學院舉辦大型繪畫回顧展,此后一直在世界各地巡回,我是在威尼斯建筑雙年展上看到這些作品的,從而對扎哈至今為止的發展軌跡,有了直觀的了解,這些成果來自她對俄羅斯構成主義的仰慕。而她想在建筑實踐中實現繪畫中的夢想,香港設計的中標,就是她輝煌的第一步。
南石北蛋

廣州大劇院
“南石北蛋”不是一個固有的詞組,而是為了語句的簡潔和形象,我刻意造了這個詞組,意思是南方的廣州大劇院的靈感來自“圓潤雙礫”,
而北京的國家大劇院則被大眾取名為“水煮蛋”,中國的百姓喜歡給那些標志性的建筑取一個幽默和調侃的綽號,是很正常的事。 法國建筑師安德魯設計的國家大劇院,其造型引來許多非議。雖然它在造型和功能上都非常顯赫,但是,它的位置決定了建筑不可能是一個夸張的異形,即使是這樣,相對于那些造型上夸張的設計相比,國家大劇院的造型姿態是穩定的,也許是考慮到在天安門廣場的中軸線兩側需要對稱,所以在國慶的夜晚,我們看不到大劇院有任何外觀上的公共照明,因而,國家大劇院的身份是受到限制的。
而廣州大劇院則完全相反。它使得這個區域擁有一種凝聚力,夜晚的照明設計非常有序和有節奏,甚至夜晚的景色比白天更有磁性。主體建筑的白光與人工丘陵上的黃色暖光帶形成了美妙的流線。它正像扎哈自己所說的那樣,“建筑重要的是動感”,廣州大劇院的建筑造型和功能空間是有節制和充滿動感的。
超級景觀 扎哈設計的大劇院造型是她充分研究了廣州城市的歷史的結果,她比其他兩位名將庫哈斯和奧地利的藍天組,更深入地考慮了這座建筑和地域人文的關系。
單從當時中標的表現圖來看,扎哈在很大程度上沒有堅持自己的設計風格,尤其是我們看不到她通常那種充滿激情的拖著長長尾巴的線形。但是,七年之后,當我對建筑進行360度考察時,身體和建筑有著一種強烈的對話欲望。當我走在非對稱的黑色的“大石頭”和白色的“小石頭”之間時,就像穿越峽谷,它那巨大的體量和復雜的光影,讓你有一種穿越的快感,并想多次往復。
人們可以從四面八方和不同的層面接近和進入大劇院,它的便利和公共特性,增加了大劇院的透明性和民主感。環繞在建筑周圍的大面積景觀,襯托著主體建筑的升起。位于中心位置的三角形螺旋坡道和空間,好像一顆石頭的空穴。
扎哈把建筑周圍的空間和景觀設計成繞在一起的流線,這些流線就像一條看不見的磁力線,下意識地控制著接近它的人,從而增加了人們的場所感。
就像我們在寫中國書法時,強調“勢”一樣,扎哈的建筑具有強烈的走勢,這種“勢”統合了很多細節,讓每一個局部都服從于整體的動態線,也就是向一個總的方向傾斜。從墻到柱子,從臺階到扶手,從門窗到坡道,從入口到拐角,如此種種的設計,都可以看到扎哈是把她所獨創的手法,運用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建筑要詮釋社會的復雜性南都周刊:你出生在巴格達,后來去黎巴嫩讀書。在阿拉伯世界,人們對一個女孩子的期待和教導是什么?你是否順應著這些成長,還是一直有自己的一套?
扎哈:我是一個阿拉伯人,但我接受的并不是傳統的阿拉伯教育。我不是一個典型的阿拉伯人,我來自伊拉克,但居住在倫敦。我并不屬于一個特定的地方,你說到的“順應”,我認為那些與我處境相同的人,一直都在根據環境的轉換而重新構建他們的世界。
我在伊拉克有一個美好的童年,我成長在一個學術氣氛濃厚的環境中。我這一代的伊拉克女建筑師有很多,比我所知道的來自其他國家的都要多。我們成長的上世紀60年代,那是伊拉克發展非常蓬勃的時期,國家正處在建設階段,社會鼓勵女性從事各種職業。這個時期的發展、改革新技術的理念給我的成長帶來了非常重要的影響。
很幸運的是,由于父親的生意,我有機會去很多地方接受教育,我至今也深受這一點影響。我認為不論在哪個國家,教育對于一個人都是至關重要的。那時候,每年夏天我都會和父母一起到歐洲旅行。父親總是設法讓我參觀所到之處的每個博物館、清真寺和大教堂。我印象最深的是7歲那年去科爾多瓦,那真是個最讓人驚嘆的地方。當然,世上還有很多其他精彩的地方,但科爾瓦多的清真寺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南都周刊:1972年你進入AA建筑學院學習建筑,之前你是讀數學的。為何選擇了建筑作為你的表達方式?
扎哈:去倫敦之前,我在貝魯特的美國大學學習數學,在那里我開始對幾何學感興趣,我發現數學邏輯與建筑以及抽象主義之間有所聯系。幾何學與建筑學有很大的關聯性,而在現代,這種關聯性甚至更多。
在AA學習時,我們解構工業時代的重復性和大規模生產的概念,從那時起我就對破碎而抽象的形式和爆炸的概念感興趣。所以我的作品一開始就是抽象化的,但我的目標是創造各種層次的流動空間,希望能夠改變我們從19世紀工業時代中延續下來的對建筑的舊有認識。
南都周刊:作為導師,庫哈斯對你有著什么樣的影響?
扎哈:庫哈斯和埃利亞·增西利斯(Elia Zenghelis)是我在AA學習時很重要的兩位老師。他們對我作品的理解和熱心教導點燃了我的建筑抱負。當時,我有一個新的想法——創造新型的、流動性的建筑語言。你要知道,在70年代,這種設計風格還是非常前衛的,但他們很鼓勵我,并指導我去探索。
和諧是整個設計的關鍵南都周刊:你對落成后的廣州大劇院是否滿意?
扎哈:我對這個工程很滿意,能看到大劇院竣工是一個很有意義的經歷。世界上很少有地方能像這里一樣,找到既高瞻遠矚而又對自身城市充滿著激情和自豪感的客戶,他們對設計持有最高要求,同時又能創造機會讓建筑師盡情發揮。
南都周刊:在設計圓潤雙礫的時候,你是怎么考慮將一座大劇院安置在廣州這樣一座城市里?這個城市最有趣以及打動你的部分是什么?
扎哈:我們做每個項目的時候,都會徹底地研究該城市和場所的歷史、地理和社會風貌。這棟建筑的設計是為中西歌劇藝術的表演提供最好的設施,我很榮幸自己可以透過我們筆下的大劇院將那些優良的文化傳統延續下去。中國的蓬勃發展實在激動人心,從我的那些合作伙伴身上,我可以確切地感受到他們的熱情、雄心和無盡的能量。
南都周刊:你是否在乎作品和周圍景觀的和諧?
扎哈:作品與環境的和諧關系是我們的建筑最重要的因素之一,也是整個設計的關鍵部分。
在我們所有的設計項目中,我們都會事先對項目周圍的景觀、地形和人流進行調研。接下來,我們會根據調研的結果草繪一些會與周圍環境產生視覺聯系和動態變化的線條。
廣州大劇院的設計,必須在其文化氣息與周邊環境的協調中扮演獨特的角色。我們當時知道,大劇院將會是一個結合人文與商業的CBD的一部分。因此我們設計了抬升的建筑物以吸引游客。同時我們使用相互呼應的“圓潤雙礫”設計,使它與珠江相映成趣。如今的廣州大劇院,就像兩塊被河水沖刷得光滑的鵝卵石,它獨特的雙礫設計為這片區域添加了江河元素。
南都周刊:如果讓你自己概括你的風格,它是什么?
扎哈:我的創作理念均來自相似的概念,然而創作也會隨著建筑物的用途、重點、技術、規模而發生變化。每隔五六年,我回顧作品時,我都能找到它們的相互關聯之處。而當我在看過去三十年來的作品時,我也能找到它們的相似點。每個時期的工作,都會面臨著新的挑戰,建筑并不跟隨時裝趨勢和經濟周期發生變化,它是沿革其內在的創新邏輯。
南都周刊:你被評為《時代》最有影響力的100人,且在思想而非藝術家里排名第一。你怎么看待這一榮譽?
扎哈:這是一份榮耀。建筑是一份相當具有挑戰性的職業,建筑師的作品會給那些在建筑物內生活或工作的人們帶來長期的影響。建筑是一種載體,它必須融入并適應這種新的社會生活。在這個時代,新事物的出現意味著一種新的社會復雜性的出現,而建筑就是要詮釋這種復雜性。我認為是時候要擺脫亨利·福特的工業社會大都市建筑風格的束縛了。我們要創造一個全新的符合新數字化社會的、多中心的城市建筑格局,以應對人們在生活中遇到的更多復雜性,簡單的公式不再奏效。